天聋和地哑
15 03 2009年基本上每一次回老家都会见到村里的两个孩子,一对表兄妹,十三四岁的样子,都是弱智儿童。村里好事儿童给他们起了两个外号,男孩叫天聋,女孩叫地哑,据说是根据金庸小说所拍的电影里的人物来命名的。
天聋虽然面目很狰狞,但是当然并不聋,那只是个外号而已。他脑袋很大,眼睛大概就是古书上所讲张飞的那种铜铃一样的眼睛,鼻涕是一年四季不断的,脸上永远是脏兮兮的。他父亲几年前就去世了,母亲也去世了,大概是去年,他跟着爷爷奶奶生活。他很能干活,有的是力气,大概是前年的时候吧,我回去的时候恰逢农忙,我在大堤上听到他那如野兽般大吼的声音,循声望去,原来是他光着上身,拖着一板车的麦草在大堤下面加速,然后沿着斜坡往上狂奔。将近十米高的大河堤,二三十米长的斜坡,那一板车的麦草他居然一下子就拖了上来。
我老家的那个树林里,一个邻居建了几十间的猪圈,建成之后收拾碎砖头时那邻居就叫天聋过来清理。邻居的妈妈是个八十几岁的老太太,那段时候恰逢鸡瘟,老太太养的十几只鸡几天工夫全瘟死了,于是老太太就把这死鸡烧了给天聋吃。天聋每天天没亮就过来了,老太太给儿子照顾猪舍,实际上自己已经颤颤巍巍了,拄个拐杖,一步三晃,我每次回去都会想,或许下次再回来就见不到她了,于是天聋就自己动手,满满地的盛上一碗鸡肉,没油没盐,但是他吃的很香,吃完后就甩开膀子干活。
在提到天聋地哑的时候,人们总是说,这几个小孩身体真好,一年四季吃的不干不净,穿的还少,就是不得病。曾经有一次,朝阳的眼睛被一根木刺刺伤了,他居然自己玩到不晓得,村里邻居发现了,赶忙告诉他爷爷。他爷爷带着他去乡里医院,医生一看不得了,说赶紧要打麻药把刺取出来,他爷爷说不行,没钱打麻药,拔了就行了,就那么把刺拔出来。拔了之后医生要求立即住院观察,防止感染。结果他爷爷把他拉了就走,回来了。还好,几天之后居然就好了,没有感染。有一次大冬天的,有人叫天聋下河洗澡,上来给他半斤肉,结果他就真衣服一甩,跳下河里去了。这一次我回去又听说,天聋和村西面的一个哑巴打架,差点把命给送了。那哑巴也是个弱智,不晓得好歹,但是比天聋还要壮,把天聋头给砸破了,满脸全是血,身上的衣服都成了血衣,据他们形容天聋那两只牛眼瞪得滚圆,再加上满脸血糊糊的,样子很是吓人。两个都是弱智,天聋又没父母,这事情也只好不了了之。很少看到天聋会笑,但是却也从来没听到他哭。据说他长这么大只哭过一次,就是他妈妈去世的时候。一开始他还是傻乎乎的,不知道伤心,后来几个村民不停地对他说:你妈妈死了,没了,再也么得了,突然间他好像懂了,就号啕大哭起来。后来他被傻子哑巴打成了血人也一滴眼泪都不知道流。这个村子总共不到一千人,而且现在的常住人口大概正常也就五六百人左右,据说这样的弱智小孩一共有五个,哑巴,天聋地哑,还有另外两个。
地哑是天聋的表妹,比天聋的脑袋还要大一点,积水。据说在她出生下来不久,医生曾经断言她活不过五岁。同样,她外号叫地哑但是其实一点都不哑。虽然我从未听到过她说话,但是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她都会站在旁边看着,或许是在听着。她脸上一直都是挂着笑容的,这一点和天聋不一样。每一次当我们谈到什么事情笑起来的时候,虽然她不会明白我们在笑什么,但她也会跟着呵呵的笑出声来。我每次回去都会去我三叔家,那边是村中心,也算是个据点,人比较多,所以基本上每次我在三叔家都会看到地哑。这一次回去的时候,地哑也还是在那儿,傻笑着看大家说话,她穿着一双红色的短雨鞋,右脚那只边上已经裂开了一个两三厘米长的口子。天快黑了,我们要吃晚饭了,地哑依然还在那里。我大伯开玩笑地说:小旦,吃完晚饭再回去吧?于是,她就又呵呵地笑了出来,然后转身回家了。
哦,对了,其实他们都有自己的名字,甚至是充满了希望的名字。天聋的名字是叫朝阳,会让我想起那早晨的太阳,地哑的名字叫小丹,总会让我想到那山丹丹红艳艳的花朵。